安康散文簡史

2023-08-04 15:18:27 作者:盧云龍

如果說《漢江夜話》是對漢江文化心態(tài)的深層剖露,是一篇生動敘述安康人精神心靈的歷史畫卷。那么1938年12月10日寫于旬陽呂河的《來呀,大家一齊拉!》則是對漢江文化富于力度的開拓。寫作者在呂河口見到的安康人民抗戰(zhàn)的雄渾壯麗的另一幅畫卷。兩只裝滿軍火的大船,在漢江上逆水而上,安康的山民們要用自己的身軀掮起抗日的大旗。在這篇散文中,作者以充沛的激情,酣暢的筆墨,記述了呂河以上山勢的陡峭和江水的湍急,以及許多粗壯的漢子,沿著江邊窄險的荒徑,忽起忽伏,用力地拉著負(fù)載很重的大船艱難行進的那種悲壯情景,作者以他對中華民族經(jīng)過艱苦卓絕的努力必將獲得解放的信心,作了由衷地高度贊美:

“我們看到了萬頭攢動,看見了許多粗壯的身子”,“看著那些辛苦的弟兄們用著最后的力量,在挽進那只大船。真的,這是我們的大船啊,因為那是為了保衛(wèi)我們的國家,而在艱難地運輸著;是為了打退我們的敵人,而在艱難地運輸著。我們的民族,也正如這大船一樣,正在負(fù)著幾乎不可勝任的重荷,在山谷間,在逆流中,在極端艱苦中,向前行進著。而這只大船,是需要我們自己的弟兄們,尤其是我們的窮苦弟兄們,來共同挽進。”

正在逃亡中的學(xué)生們被這堅韌頑強的民族精神打動了,被安康人民迸發(fā)出來的大山般的巨大力量徹底懾服了。中國人的心匯成了澎湃奔騰的漢江激流,大家一起喊著“來呀,我們大家一齊拉……”

在這氣壯山河,撼人心弦的描寫中,系念著作者對祖國獨立、民族解放的執(zhí)著信念,寄托著對人民力量深深的信賴。至今讀來,仍有強烈的感染力。作者對于漢江船工和漢江號子的描寫也是十分精彩的。“船工們聲嘶力竭地呼喊著,流著汗,流著淋漓的汗,汗水把他們濕透了,汗水落在河上,又被他們赤腳踏過了,然而船總在前進著……”“一個人這樣喊著,無數(shù)人都這樣喊,大家用著一個聲音,喘著同樣的呼吸,邁著同樣的步伐,向前進。”“嘩——似一陣暴雨,他們一齊伏下了,兩只粗大的手掌,緊抵著河地,弓著腰,頭觸著地,啪——簡直好像一個霹靂,他們又一齊起立了,陡然地站起來,他們用一個聲音拍擊著自己的手掌,緊緊地拉繩,用力地拔著腳。”……讀著這樣的篇章,使人如歷其境,如聞其聲,那急促的氣息,使人透不過氣來,船工們豪邁剛健的英雄氣概也使人熱血為之沸騰。

漢江,自古即為貫通鄂豫川陜的黃金水道。李廣田途經(jīng)的漢江中游,灘險流急,作為船工們在生產(chǎn)斗爭中勞動情緒的直接體現(xiàn),漢江號子音調(diào)起伏大,音程跳躍多,跌宕豪放,節(jié)奏緊張,氣氛激烈,變化多端。這些特點,在李廣田的筆下都得到了準(zhǔn)確生動的反映。隨著歷史的進步,如今船工們這種壯烈而又艱辛的勞動雖然消失了,但作為文化遺產(chǎn),仍是值得我們研究的寶貴資料。

如果說,李廣田是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第一個把安康全面介紹于世人的中國人。那么,一個外國人又是如何把安康介紹給西方國家的呢?

柳慶康先生在他所著的《挪威人在中國——一個挪威家庭的安康情》這本書中,給我們講述了挪威人夏明華1917年訪問安康,1918年在安康定居,1949年離開,三十三年間先后有39名挪威人工作生活在安康的故事。他們在安康辦醫(yī)院、辦學(xué)校,組織救災(zāi),抗戰(zhàn)時治療傷員,默默奉獻,做了無數(shù)實事好事,與安康民眾水乳交融,深受安康民眾愛戴。其中,尤漢森(其子尤約翰)一家最為突出。1985年尤約翰回到第二故鄉(xiāng)安康,嗣后幾乎年年回,多次攜女兒、女婿及外孫到安康,先后送回安康文物《古金州八景全圖》,中國第一部彩色紀(jì)錄片《安康》,1918年至1949年近400幅安康老照片和抗戰(zhàn)時安康五里鋪機場空軍藏品,以及其他民國時期的安康文物。

在安康度過了幼年和少年的尤約翰,把安康視為第二故鄉(xiāng),對安康念念不忘,一有機會就要到安康看看。經(jīng)過兩年的艱苦尋訪,收集、整理,終于在挪威出版了中英雙語本的《安康老相冊》,真實自然、樸實無華地記錄了當(dāng)年挪威人在安康的情況,及安康的歷史、文化、民俗風(fēng)情。

那么,這些外國人眼里的舊時安康,到底是什么樣子呢?

1918年,夏明華牧師再次從漢口乘船沿漢江進入安康時,如此描寫在漢江上的感受:

船不停地往上游行駛,江水湍急洶涌,船開得很慢。我們沿江西進,將要面對的是一片陌生的土地,是無盡的孤獨和性情剛硬的百姓。……

……興安由新城和老城兩部分組成,兩城都有自己的圍墻,中間步行要15分鐘。老城不僅面積大,而且也是安康的政治和經(jīng)濟中心。市長和大部分居民都住在老城。這里也集中了重要的商貿(mào)市場,老城從區(qū)域上來講可劃分為三部分,中心城區(qū)被高大堅固的城墻圍繞,兩邊的東城和西城也有城墻圍繞。

新城有幾所公立學(xué)校,也是守城駐軍所在地。

興安是陜西最富饒和重要的城市之一,盛產(chǎn)絲、麻、煤、柴、大米、油漆、皮革和木材,興安城市建設(shè)合理規(guī)范,石磚鋪成的道路兩邊是高大漂亮的房屋和建筑,給人一種干凈整齊的印象。這里的氣候溫和宜人,百姓以性格剛硬、率真誠實著稱……

這是1919年4月,挪威《信息報》上刊登的夏明華牧師從中國陜西安康寄來的一封信件,我們姑且把它稱為一篇記敘性的散文。

1947年,挪威派遣國外傳道部主席莫特森來中國巡視。他路過美國時購買了一臺最新問世的彩色電影攝影機和彩色膠片,并將它們帶到安康。在安康,莫特森先生對傳教士的事跡充滿了欽佩并為之驕傲,他拍攝了一部時長81分鐘的彩色紀(jì)錄片,記錄了臺灣、上海、青島、北京、安康、成都、重慶、武漢、香港9座城市的景象。其中最主要的展示部分就是安康昔日的風(fēng)土人情,最真實地記錄了1947 年安康的社會現(xiàn)狀,并把它們與當(dāng)時中國最發(fā)達的城市排列一起,作一參照,留下了彌足珍貴的歷史資料。這是關(guān)于中國的第一部彩色紀(jì)錄片。同時,回國后他寫了一本書《我看到的中國》。其中寫到他在安康的情景與感受:

街上往來的人群不斷,如同走在5月17日挪威國慶時奧斯陸(挪威首都)的卡爾約翰大街。主街很長,從一邊走到另一邊需要20分鐘的時間。街道兩邊的每一棟房子都是不同的商鋪。有木匠、篾匠、裁縫等各種各樣的手工作坊,另外還有餐飲等其他店鋪。

每天天不亮,臨街的門面就打開了,人們開始了一天的繁忙生意。那些手推或肩挑的移動商販,走街串巷地敲打著某種東西來吸引人們的注意力,而且他們一邊敲一邊大聲吆喝著所賣的東西,這是他們做廣告的一種方式。安康是典型的商業(yè)城市。

機動車輛在安康是很少見的,偶爾會有過路的軍車或卡車,有時也有馬車和牛車,但很少有黃包車。計程車在這里是找不到的,但你可以租轎子。而且我們一定不要忘了獨輪車,在中國,它是用來運送人和貨物的重要交通工具。

……在安康,人們出門通常是步行,運東西多數(shù)是肩挑。挑夫隨處可見,他們肩上擔(dān)著一根結(jié)實有彈性的肩木棍(扁擔(dān)),前后各有一個筐。挑夫們走起路來可以說是連走帶跑,有著這個行當(dāng)特殊的節(jié)奏……

莫特森先生在書中還記錄了他們在安康幾個星期豐富多彩的經(jīng)歷,其中多次提到各種聯(lián)歡會和美味食品。有一位安康人自豪地對他說:“你們西方人可能會有最漂亮的房子,但我們卻有最好的飯菜。”莫特森先生立刻喜歡上了安康這個地方。他贊美說:“整個城市充滿了迷人的田園氣息,一個繁華溫馨的小城。”

如果說,挪威人在安康的生活是難以忘懷的,留下的記憶都是開心快樂的話。那么,清同治十三年(1874),俄國的探險隊深入中國腹地的漫長探險歷程,則是充滿了艱辛、冒險的真實記錄。其中不少地方寫到了安康。

皮亞賽特斯基博士是一個技巧嫻熟的畫家和文筆細(xì)膩的散文家,他與俄國探險隊長索斯諾夫斯基和攝影師波亞爾斯基于1874年3月14日從莫斯科出發(fā),一起踏上中國進行探險。他在長達近兩年的中國旅程中一直堅持記日記和畫速寫。后來他的游記《穿越蒙古與中國的旅行》問世之后,在歐洲引起轟動,并被翻譯成歐洲多國文字。然而,非常遺憾的是一百多年來卻一直不為國人所知。直到2005年第2期《中國科學(xué)探險》雜志發(fā)表了沈弘編譯的《百年前的陜南印象——俄國探險家考察漢江流域》一文,這才揭開了一百多年前漢江流域考察神秘的面紗。對筆者而言更是如獲至寶。在寫作“十縣走筆”系列散文中參照引用了不少素材。也使人們有幸閱讀了一百多年前外國人眼中的有關(guān)漢江、有關(guān)安康的真實描寫。

上游的江水像瀑布一樣飛流直下,浪花翻騰,撞在礁石上,就變成了無數(shù)的白沫和水珠。纖夫們身手敏捷地在山壁上攀登,只見系在桅桿頂上的纖繩變得緊繃,船開始向前移動。當(dāng)我們的船在快要接近那個急流險灘時,那些纖夫們早已過了那個地方。

我們在漢江右岸的一個叫白河縣的小城前面停了船,這是我在中國看到過的最漂亮的一個城市。它坐落在一個山腳下,就像一個露天劇場那樣散布在山坡上,最上端一直延伸到山頂,城的下端則連接漢江的河谷??h城的周圍有一座古老的城墻圍繞,那城墻順著山坡的地勢,從兩旁呈三角形向上延伸,直到山頂與一座三層寶塔和一座非常漂亮的寺廟相連接。

我們在這個城市停留了幾個小時,在一個衙役的陪同下,我走訪了這個因完全不對稱而顯得風(fēng)景如畫的山谷。城里的房屋建造似乎根本就沒有什么規(guī)劃,完全是房主們想怎么建就怎么建,如果他們覺得需要個門,就會馬上建個門;如果誰想要有一個陽臺,就會造一個陽臺;石階也是同樣如此。城里有一些五層樓的建筑,每一層的樓梯都是建在外面的。那些依山而建的其他房屋,每一層都有一個門,門口就有一條小路……

這樣整段落整句子的抄錄,不外乎就是要讓今天的我們“情景再現(xiàn)”看到一百多年前自己居住的這片土地上的變遷,也同時感受外國作家那觀察事物之細(xì)致、描寫事物之真實的大手筆。

俄國探險家們所乘坐的船在經(jīng)過一個急流險灘時,不慎船底觸礁進水,開始沉沒;在纖夫們的全力搶救之下,船終于逃脫了滅頂之災(zāi)。作者繼續(xù)給我們講述了他們乘船逆流而上的種種見聞和經(jīng)歷:給他們增派了八名兵勇作保護,找來沿岸的居民幫忙拉纖,給他們采摘一些植物、花朵和草藥,抓捕罕見的鳥兒制作標(biāo)本,甚至帶他們?nèi)タ丛旒埖淖鞣?等等。

第二天我們在旬陽縣這個小城的前面登了岸。這個縣城坐落在一個離江岸有一段距離的高地上,周圍全都是崇山峻嶺。從江邊望上去,那縣城就像被分作三層,就像三個圓形的舞臺,其形狀頗似一個式樣獨特、呈半圓形的露天劇場。

另一件令人感到奇怪的事情是停泊在城前江岸上的船寥寥無幾,總共加起來也不過一打左右。我后來才知道,原來大部分船只都隱藏在一條環(huán)城的小河(旬河)里,因為漢江在流經(jīng)這個地方時水流特別湍急。船的航行也非常困難,我們不得不在纖繩的牽引下把船停在上游很遠的地方,并且靠劃槳的方式渡河;然而湍急的水流又將我們卷到了下游,然后再靠纖繩的牽引才使我們把船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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