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和理解| 女藝術(shù)家眼中的偉大母性

2022-05-09 10:51:19

如果以“母親”為關(guān)鍵詞,搜索整部藝術(shù)史,會發(fā)現(xiàn),很多藝術(shù)家筆下的母親形象背后,都有著一段或溫情、或感人、或遺憾、或悲傷的親情故事。

薩爾瓦多·達利, 我的母親,我的母親,我的母親, 1929

高更、塞尚、梵高、畢加索、蒙克……這些在他們的時代中與主流背道而馳的“怪咖”,在孤獨的道路上,或多或少都有著來自母親的包容與支持 。如果非要說一個成功的藝術(shù)家背后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的話,這個女人多半會是母親。畢竟,很少有女人能像母親那樣包容孩子怪誕不經(jīng)的想法和行為。

文森特·梵高, 藝術(shù)家母親的肖像, 1888

雖然我們一直都在贊美母親,宣揚她們在人類生存中的重要性,但這種口號有時候聽起來倒有點像合唱團的布道詩歌。對于藝術(shù)界的女性藝術(shù)家來說,母親不僅是一種與自身記憶和經(jīng)歷相關(guān)的個人化形象,還是一種對“母性”的認知與自覺。

在藝術(shù)界中,母親題材常見,但以“母性”為主題的創(chuàng)作卻很少見。母性以及它所涉及的一切周邊問題——從懷孕到生孩子——幾乎是大多數(shù)藝術(shù)史的禁忌話題。這很大程度上源于女性藝術(shù)家自身的處境——很多女性藝術(shù)家被建議推遲生孩子,或者如果她們愿意的話也可以直接跳過這道人生程序。

翠西·艾敏,我不期待,2002,貼花毯,新南威爾士州美術(shù)館攝影:Diana Panuccio © Tracey Emin,All rights reserved, DACS/VISDA

拋開這些世俗層面的問題,一些女性藝術(shù)家對“母性”的表達與探討,以及在挑戰(zhàn)歷史和“母親”在當代藝術(shù)和流行文化中的表現(xiàn)方式方面,頗有意思。在這個母親節(jié)當天,希望這些女性藝術(shù)家以“母性”為主題的創(chuàng)作,能為大家?guī)砜创?ldquo;母親”、“女性”、“生育”等問題的不一樣的視角。

愿天下的母親都能得到尊重、理解和愛。

多腿的不僅有蜘蛛,還有章魚

提到女性藝術(shù)家以母性為題材的創(chuàng)作,布爾喬亞的蜘蛛一定會榜上有名。這位大器晚成的藝術(shù)家最近因《蜘蛛 IV》在蘇富比拍賣上的高價,又一次掀起了熱潮。

路易絲 · 布爾喬亞,蜘蛛 IV

1996年構(gòu)思,1997年鑄造,銅雕

203.2 x 180.3 x 53.3 cm

之所以她的作品所到之處都能引發(fā)現(xiàn)象級的追捧,除了震撼的視覺效果之外,更多的是作品傳遞出了有關(guān)母愛、家庭等人類永恒的情感主題。

布爾喬亞與不銹鋼版本的《蜘蛛IV》合影,1996年 攝影:彼得.貝拉米(PETER BELLAMY)

在她的素描、繪畫和雕塑作品中,常以“生育”為核心,并以她的“母親”作為原型,進行擬人化的表現(xiàn)。在《媽媽》Maman (1999) 和Ode à Ma Mère (1995)中,布爾喬亞直接引用了她的母親。在眾多作品中,布爾喬亞還追溯了她自己的分娩經(jīng)歷,她曾公開表達她作為母親所經(jīng)歷的不足感:“我,作為一個妻子和母親,我害怕我的家人……害怕我不達標、不稱職。”

路易斯·布爾喬亞,頌歌 1995,29.8 × 29.8 cm

對母輩,以及作為女性的自我身份和困境的覺察,讓布爾喬亞的作品具有了撼動人心的內(nèi)在力量。布爾喬亞出生在一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家庭,因為父親的婚外情,母親郁郁而終。家庭的不幸,以及母親所受的不公待遇,成為布爾喬亞一生的心理創(chuàng)傷,也讓她更加深刻地反思女性、母親在社會和家庭中的地位和身份問題。

路易絲布爾喬亞的《媽媽》(1999年作) 于上海龍美術(shù)館中展出 攝影:楊嘉茜及朱喆,龍美術(shù)館

巨大黝黑的蜘蛛,不僅是她母親的化身,也是她自己的化身。布爾喬亞將弱小和普通的蜘蛛放大,賦予它們堅硬的外殼和如針刺般的腳。然而,在有如盾牌的外殼下,是難以言狀的脆弱和悲傷。創(chuàng)作于1994年的“0號蜘蛛”的腹部擠滿了大理石球體,象征新生命的孕育。但,隨著新生而來的死亡,也正是蜘蛛母親的宿命。在自然界中,蜘蛛卵被孵化后,母蜘蛛也將迎來精力耗盡后的死亡時刻。母性,在布爾喬亞的作品中,始終帶有一種寫實的悲劇情節(jié)。

路易斯·布爾喬亞,自然研究5號

粉色大理石,50.8×92.7×58.4cm,1995

路易絲·布爾喬亞信托機構(gòu)收藏

與布爾喬亞的“蜘蛛”有異曲同工之處的作品,是勞瑞·普羅沃斯特(Laure Prouvost)的“章魚”。這位特納獎得主,在一個房間中,創(chuàng)造了一只巨大的章魚——一種以產(chǎn)卵后不久就會死亡而聞名的動物。

勞瑞·普羅沃斯特,媽媽,生命的起源,展覽現(xiàn)場圖

攝影: Anders Sune Berg.

路易斯安娜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

這只章魚擁有人類的乳房,并會不時發(fā)出奇異的光。章魚的身體下方是一灘深色的墨水,散落著海藻和電子垃圾,投影的視頻在這灘倒影中循環(huán)播放。除此之外,觀眾還可以聽到粗重的呼吸聲,以及藝術(shù)家和她兒子之間的對話。

勞瑞·普羅沃斯特的“章魚”雖然在第一眼看上去,會讓人聯(lián)想到布爾喬亞的蜘蛛,但勞瑞的作品在直白的表面下,隱藏著更加復雜的社會語境。

這件裝置作品將生育、生計、犧牲、監(jiān)視和生態(tài)危機捆綁在一起,“母性”在這里,更像是無法擺脫命運束縛的魔咒,共同指向了母親這一角色在新時期的社會環(huán)境中,與后代以及與自己既對抗、消磨,但又被動、無奈的關(guān)系。

你的媽媽漂亮嗎?

2017年,小野洋子的一件互動作品為赫希洪博物館吸引了數(shù)萬名參觀者。

勞瑞·普羅沃斯特,媽媽,生命的起源,展覽現(xiàn)場圖

攝影: Anders Sune Berg.

路易斯安娜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

在這件作品中,小野洋子只是給出了一個由四個單詞組成的標題——MY MOMMY IS BEAUTIFUL。在這道開放式的“命題作文”中,小野洋子退到了觀眾后面,讓每一個人成為作品的創(chuàng)作者。

小野洋子,我的媽媽很漂亮,展覽現(xiàn)場 赫希洪博物館,攝影:Emily Karcher Schmitt

小野洋子邀請觀眾在她準備的紙片上,或用文字、或手繪,或直接粘貼母親的照片,將每個人對母親的記憶和印象,在這張小小的紙片上展開。

“媽媽,你是我的一切,對我們來說,你永遠都是。”

“我有兩位母親,一位素未謀面,一位選擇了我。謝謝放我走的媽媽,謝謝選擇了我的媽媽。今天我 21歲了,我愛你媽媽。”

“我的媽媽戰(zhàn)勝了癌癥!”

……

母性的復雜與孩子的反應,每一張紙條上的內(nèi)容都是一段錯綜復雜的情感謎題。

小野洋子,“我的媽媽很漂亮”中的一些帖子 赫希洪博物館,攝影:Emily Karcher Schmitt

小野洋子既是女兒也是母親。與母親和孩子之間的復雜關(guān)系,讓她對女性、生育等問題有著更為立體的認知。但她將自己與母親、孩子的關(guān)系、對母性的理解,不作直接的回應,而是把這個私密化的問題拋給了公眾。

同時,通過參與者身體力行的思考和專注的書寫,這件作品提供了一個彌合社交媒體與手工書寫時代之間的溝壑的機會。

小野洋子、約翰·列儂和他們的兒子肖恩·列儂

分娩的過程需要被“看到”

作為女性主義藝術(shù)家中的代表人物,朱迪·芝加哥的作品以具有“侵略性”的語言和強有力的表現(xiàn)而聞名。在她眾多的作品中,最重要也是最不受歡迎的作品之一是表現(xiàn)生育過程各個方面的《生育計劃》系列。

朱迪·芝加哥

這系列作品呈現(xiàn)了大約150名刺繡工合作制作的分娩圖像。這些刺繡工人通過申請和選拔的方式,分別在美國、加拿大、新西蘭的各個地區(qū)遠程參與創(chuàng)作,最終完成了這件充滿歷史意義的作品。芝加哥本人不是母親,她通過向別人咨詢和目睹了朋友分娩,來捕捉她所描述的“分娩本身的榮耀和恐怖。”

朱迪·芝加哥,生育計劃,1984,改良的奧布松掛毯 紐約藝術(shù)與設(shè)計博物館的奧黛麗·考恩收藏

分娩是偉大并伴隨著痛苦的,但在傳統(tǒng)的世俗世界中,這個極其私密化的話題,往往是需要被“遮羞布”蓋起來不允許窺探的。當這個過程被藝術(shù)家搬上畫布或展廳中時,挑戰(zhàn)的是世俗的道德規(guī)范,也是對女性束縛的松綁。

分娩的過程需要被“看到”。許多女性藝術(shù)家這樣做了。

朱迪·芝加哥,生育計劃 - 印度母親,1983–1985年

©Judy Chicago /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攝影:Donald Woodman

在第一次分娩的幾周后,藝術(shù)家、攝影師卡門·懷南特(Carmen Winant)意識到自己的分娩經(jīng)歷被沉默所包圍。她渴望談?wù)撍?,但沒有人對此感興趣。 這種虛無感和語言表達的無力感讓懷南特意識到,分娩不應該只是母親的一個極其隱秘的體驗,它需要被關(guān)注。

卡門·懷南特, 我的誕生, 2018

現(xiàn)成圖片、膠帶,紐約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展覽現(xiàn)場

© 2018 紐約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

攝影: Kurt Heumiller; courtesy of the artist

在紐約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舉辦的《存在:新攝影 2018》展覽中,卡門·懷南特用搜集而來的2萬多張圖片覆蓋了博物館三樓的墻面。這件名為《我的誕生》的作品,將女性從懷孕到分娩的全過程毫不遮攔地展現(xiàn)出來,用真實的圖像來替代無法用語言來傳遞的母性。

卡門·懷南特, 我的誕生, 2018

現(xiàn)成圖片、膠帶,紐約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展覽現(xiàn)場

© 2018 紐約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

攝影: Kurt Heumiller; courtesy of the artist

懷南特從她的身體、她母親的身體和無數(shù)無名女性的身體的角度,展開對“母性”的內(nèi)部調(diào)查。這種共享經(jīng)驗將身體從言論體制中解放出來,形成了一個強大但沉默的社區(qū)。

消失為母親

愛麗絲·尼爾以不拘一格、詭異奇特的“暗黑”畫風,讓她成為20世紀最具個人化特征的女性畫家之一。作為女兒,她沒有從母親那里得到過肯定,她的母親曾對她說:“在這個世界中,我不知道你能做什么,因為你只是一個女孩。”

愛麗絲·尼爾

作為妻子,她并不能很好地融入到丈夫的家庭,因為他們想要的是一個持家的主婦,而非一個女藝術(shù)家。

作為母親,她經(jīng)歷過孩子的夭折、女兒的怨懟。在愛麗絲去世多年后,她的女兒在談起母親為她畫的畫像時,冷漠地說:“我認為它很惡心。”

與孩子在一起的愛麗絲·尼爾

生活的磨難,讓尼爾的畫面很難明亮起來,即便是在表達母性的題材中。雖然很多母子題材的繪畫都會呈現(xiàn)溫情的時刻,但尼爾卻在這些肖像作品中設(shè)法捕捉到了一個丑陋并且尷尬的現(xiàn)實——母親突然成為負責讓另一個人活著的看護者。

愛麗絲·尼爾,Nancy and Olivia, 1967,布面油畫 © The Estate of Alice Neel

對于尼爾,母性中的愛與理解被殘酷的生活剝奪殆盡,剩下的僅僅是作為子女看護者的冰冷身份,這種直白的表現(xiàn),更像是一種對無情生活與世俗偏見的諷刺。

愛麗絲·尼爾,Ginny and Elizabeth, 1975, 布面油畫Photography: Courtesy The Estate of Alice Neel and David Zwirner © The Estate of Alice Neel

連褲襪與沙子

柔軟也是一種力量

關(guān)于母性的藝術(shù)一直在被貶低,太多走這條路的藝術(shù)家很快就被貼上了古怪的標簽。但從20世紀開始,我們可以找到許多使用母性的圖像或材料產(chǎn)生巨大影響的藝術(shù)品。圣戈·南古地(Senga Nengudi)便是通過不同材料的表現(xiàn)力,來隱喻母性的一位藝術(shù)家。

圣戈·南古地(Senga Nengudi)

圣戈·南古地在1943 年出生于芝加哥,幾十年來一直是雕塑界的先驅(qū)。作為20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洛杉磯和紐約先鋒派的重要人物,她的作品以對材料和形式的持續(xù)激進實驗為特點。

在她從1975年開始并持續(xù)至今的著名系列作品《R.S.V.P》中,絲襪被填充在其中的沙子和來自不同方向的拉扯塑造成不同的形狀,來自物質(zhì)的力量將這些日常之物激活為具有視覺沖擊力的雕塑。

圣戈·南古地,R.S.V.P,1976年秋

1976/2017年作,尼龍網(wǎng) 沙 別針 ©Senga Nengudi

攝影:Elisabeth Bernstein

對于這系列作品,南古地曾解讀說:“在我剛生了兩個孩子之后,對懷孕這個問題很著迷。你會因為生育而變得面目全非,但身體是有彈性的。從懷孕到生產(chǎn)的過程中,女性的心理和身體都會表現(xiàn)出這種持續(xù)的彈性。”

圣戈·南古地, R.S.V.P

尼龍網(wǎng) 沙 別針

© Senga Nengudi

有別于“強勢女性”們對母性的表達,南古地的作品選擇用柔軟的材料和方式來詮釋女人在成為母親的過程中,身體和心理的變化。她的作品,也許正像是母親本身所具有的某種特質(zhì)——我不堅硬,也可以被“塑造”;但,柔軟也是一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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