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險綜改后，營運類車輛的上封頂系數基本很難覆蓋營業(yè)貨車的風險。大貨車一旦發(fā)生事故，往往是涉人傷亡的重大交通事故，交強險賠穿的概率極大。

“保險公司不給投保交強險，我們怎么辦？”近日，上海等地的多名大貨車車主向記者反映，找了幾家大的保險公司給車輛投保，均遭婉拒。

此前，也有多家媒體報道稱，河北、福建、遼寧等地出現保險公司拒保營運車輛交強險的情況。

這頭是營運車輛車主投保“無門”，另一頭卻是保險公司“做多虧多，成本壓力倍增”的無奈。

出租車、網約車、貨車等營運車輛投保到底有多難？難在哪？如何破局？記者就此展開調查，通過采訪全國各地數十位營運車主、車險代理人、險企車險業(yè)務相關負責人、資深業(yè)內人士，試圖找尋答案。

交強險拒保頻現

記者調查了解到，營運車輛尤其是大貨車被拒保交強險的現象確實一直存在。

快手卡車司機大V“走南闖北的老三”從事貨運行業(yè)已有20年，還曾在新華網上以視頻的方式露過面。老三告訴記者，據他了解，營運貨車被保險公司拒保的例子很多。保險公司拒保的理由，主要是根據行車記錄儀和一個保險周期內的事故發(fā)生率。

“經常出險被拒保還能理解。用行車記錄儀的數據來作評級卻欠妥。”老三認為，行車記錄儀在部分特殊路況下的數據不夠精準，保險公司不應以此作為承保依據。

上海某保險代理人也向記者透露：“大貨車都不太好辦保險，要么保險公司不愿意承保，要么車主嫌報價太貴。”

還有車主向記者反映，一般情況下，營運車輛通過電銷渠道被拒保情況比較常見，“尤其是只投交強險，不保商業(yè)險，業(yè)務員賺不到啥錢，不接也正常”。

此外，記者注意到，今年多地銀保監(jiān)局開出了多張拒保罰單。

10月18日，平安財險閩侯支公司由于拒絕承保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簡稱“交強險”)，被罰款12萬元。9月27日，華安財險無錫中心支公司第一營銷服務部拒保交強險，被罰10萬元。7月6日，太保產險平陰支公司員工稱自卸貨車無法購買車險，造成貨車車主未能辦理車險(含交強險)業(yè)務，屬公司拒絕承保交強險的行為，被罰款20萬元。4月25日，人保財險高安支公司高安大道營銷服務部由于拒保交強險遭罰款18萬元，兩位主要負責人分別被警告，并處以1萬元罰款。

北京某資深業(yè)內人士向記者坦言，一直以來，保險公司對營運車輛的承保意愿都不高。很多時候只有在某個時間段內，比如保費增速放緩，需要沖一沖業(yè)績的時候才放開口子，或者做一些其他產品搭配承保。

上述業(yè)內人士稱，被拒保的大多是載重10噸以上的營運貨車，尤其是自卸、冷藏、攪拌營運貨車，風險更高，賠付率也高，被拒保的概率也高。

虧損是根源

不過，從記者調查的情況來看，多數營運車輛均獲得了應有保障。

上海一非危險品營運貨車司機告訴記者，他從2001年到上海從事貨運至今，并未有過被拒保交強險或商業(yè)險的情況。

上海另一貨車司機陸先生直言，貨車要獲得滬牌，按照規(guī)定都必須掛靠公司，因此他的車每年都是通過掛靠公司統(tǒng)一投保。“今年交了1萬塊給掛靠公司買交強險和三責險，商業(yè)險保額買了100萬元。有些車主還會另加700-1000元買1000萬元保額的三責險”。

在上海崇明區(qū)從事出租車駕駛員工作的蔡先生也表示，自己并未遇到過拒保情況。他都是直接通過保險公司門店投保交強險，“由于國家法律及銀保監(jiān)局的規(guī)定，保險公司都不會拒絕”。

黑龍江某民營加油站負責人稱，其加油站下的所有油罐車基本上都是掛靠公司投保，并不存在拒?，F象。

記者咨詢湖南等地多個車險代理人，得到的回復也基本一致，“所有車型都可承保，只是不同保險公司可能承保條件和保費不一樣而已”。

某中小保險公司車險部負責人向記者表示，10噸以下普通營運車輛，險企基本都會承保。部分公司寧愿冒著被罰風險也拒保交強險，根源在于做得多虧得多。

該負責人透露，車險綜改后，很多公司綜合成本都在100%以上，成本經營壓力大，只能提高風險篩選門檻，放棄高風險、高賠付的營運貨車等“劣質”業(yè)務。

他還告訴記者，近年來，貨運安全事故頻發(fā)，營業(yè)貨車的案均賠款和賠付率常年居高不下。而且車險綜改后，營運類車輛的上封頂系數基本很難覆蓋營業(yè)貨車的風險。大貨車一旦發(fā)生事故，往往是涉人傷亡的重大交通事故，交強險賠穿的概率極大。

記者梳理人保財險、平安財險和太保產險經營交強險業(yè)務的數據發(fā)現，2006年至2019年末，“老三家”家庭用車、非營業(yè)客車、摩托車交強險均實現盈利，其中家庭用車經營利潤為433.71億元，遠超非營業(yè)客車和摩托車。而營業(yè)客車和營業(yè)貨車交強險累計經營利潤都為負，營業(yè)客車虧損為各車輛類別中最多，累計虧損187.32億元。

另據行業(yè)交流數據，保險行業(yè)承保營運貨車保費收入突破千億元，在整個車險市場占比達13%左右。

科技手段缺位

針對大貨車的高風險、高賠付率痛點，保險公司也一直在嘗試提高風控管理水平，改善營運車輛保險經營狀況。

“道路安全科技一直在發(fā)展，以高危車型為突破口的科技公司層出不窮。并且在小范圍內有非常明顯的進步。”資深業(yè)內人士石川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指出。

據了解，某科技公司與某大型保險公司深圳分公司合作了5000臺自卸和牽引車，科技公司圍繞貨車、牽引車的前方碰撞智能主動剎車系統(tǒng)，和后八輪自卸車輛的右側盲區(qū)監(jiān)測與主動剎車系統(tǒng)兩產品的功能實現科技降損。

石川透露，從去年綜改后開始，至今年10月，上述業(yè)務賠付率下降17-23個百分點，出險頻度降低40%左右。“只不過，這些科技公司與保險公司的合作均是小范圍和短時間的，且以科技公司的數據進行業(yè)務篩選，反而提高了拒保率。”

石川分析稱，造成拒保率提高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保險公司的意愿不強；不同行業(yè)間合作的摩擦較多，特別是分潤模式等；硬件成本分攤問題；保險公司預算考核和決策慣性問題。

商用車的業(yè)務特點問題也是重要影響因素。“一般來說，商用車集中度較高，很容易沖量，所以不斷會有保險公司出來不計成本地完成短期目標，從而給客戶一個印象，沒必要考慮那么多的問題，能買上就好了，反正明年說不定又有公司搶著要呢。”石川說。

某保險科技公司創(chuàng)始人也向記者表示，用科技手段提高風控確實一直有，只是投入產出比并不理想。“保險公司需要衡量投入5000元，僅能減損7000元的生意是否值得做。”

銀保監(jiān)會在近期發(fā)布的《關于切實做好營運車輛保險承保工作的通知》(下稱《通知》)中，要求各財險公司要積極主動為營運車輛提供保險服務，同時要加強風險管控，推進科技賦能，通過運用大數據、車聯(lián)網等新技術手段，提升車險線上化、數字化、智能化水平，加快推進風險減量管理，逐步改善營運車輛保險經營狀況。

建議放開市場準入

自2006年起，交強險替代先前的機動車第三者責任強制保險，成為我國首個由國家法律規(guī)定實行的強制保險制度。

《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條例》第十條規(guī)定，投保人在投保時應當選擇具備從事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業(yè)務資格的保險公司，被選擇的保險公司不得拒絕或者拖延承保。保監(jiān)會應當將具備從事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業(yè)務資格的保險公司向社會公示。

第十三條規(guī)定，簽訂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合同時，投保人不得在保險條款和保險費率之外，向保險公司提出附加其他條件的要求。簽訂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合同時，保險公司不得強制投保人訂立商業(yè)保險合同以及提出附加其他條件的要求。

北京格豐律師事務所合伙人郭玉濤認為，從條例規(guī)定看，保險公司不能拒保交強險，也不能附加搭售商業(yè)保險。“交強險是強制投保、強制承保，保險公司享受了強制投保的紅利，就不能拒絕強制承保的風險”。

針對部分車輛因投保無門后加入“車輛統(tǒng)籌”的現象，郭玉濤稱，車輛統(tǒng)籌實際是一種變相的非法從事保險業(yè)務，是一種互助形式，屬于保險行為的原始初級階段。這種形式充滿不確定性，貨車車主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保障，一旦發(fā)生交通事故，車主還會面臨巨額賠償。

對于大貨車等營運車輛的投保難題，石川建議，短期內，可打開自主系1.35的上限，高風險就用高保費承保。“這應該是一個選項，這樣就會出現多家公司來競爭高風險車型業(yè)務，然后會有公司通過理賠手段、技術手段和承保手段降低賠付率，提高自己的競爭力。”

中期內，進行交強險和商業(yè)車險的改革，交強險實現車型和區(qū)域的差異化，商業(yè)險低風險車型控制定價均值上限，打開下限，商業(yè)險高風險車型控制定價均值下限，打開上限。

長期來看，一方面可推動產品創(chuàng)新，盡早實現UBI(基于車主駕駛行為數據差異化車險)產品的區(qū)域試點，引進數據科技公司，放開定價以推動車險發(fā)展。另一方面需要打開格局，開放市場準入，在守住底線的同時，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