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貼秋膘”攻略

2021-10-15 11:32:33

秋天真是長膘的最好季節(jié)。

一來,天氣轉(zhuǎn)涼,人體自然而然地發(fā)出養(yǎng)膘的指令,這是千百年來人類刻進(jìn)DNA的生存經(jīng)驗。

二來,補(bǔ)補(bǔ)苦夏而虛的身子。汪曾祺先生為此專門寫了篇《貼秋膘》,開頭就指責(zé)夏天沒什么胃口,“秋風(fēng)一起,胃口大開,想吃點(diǎn)好的,增加一點(diǎn)營養(yǎng),補(bǔ)償補(bǔ)償夏天的損失,北方人謂之‘貼秋膘’。”

三來,夏天需要露出的胳膊腰腿,一到秋天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藏進(jìn)厚衣服里,秋膘悄悄長起,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

或主動或被動,這秋膘不貼一貼,真的很難收場。我們的古人在這方面可謂是經(jīng)驗頗豐,以“貼秋膘”之名胡吃海喝養(yǎng)生食補(bǔ)久已。

今天就讓這些會吃的古人向你安利——秋天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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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螃蟹

要說秋天時令食物的成語,許多人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菊黃蟹肥”。

秋天的螃蟹有多好吃,歐陽修生了病都心心念念,在詩里寫“是時新秋蟹正肥,恨不一醉與君別”。

蘇軾吃也就算了,還非常挑剔?!独削屹x》云:“嘗項上之一臠(luán),嚼霜前之兩螯”,就只選霜凍前最肥美的螃蟹的兩只大螯,不得不說太會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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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 《黃甲圖》軸(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但論秋蟹的頭號粉絲,那還得是 “蟹仙”李漁。這位寫出《閑情偶寄》《笠翁對韻》的明末清初文學(xué)家、戲劇家,賺來的錢可能都去買螃蟹吃了。

他自稱“以蟹為命”,每年夏天就開始存“買命錢”,準(zhǔn)備秋季螃蟹上市一舉搶購,填滿他的七七四十九口蟹缸。

從螃蟹上市到下市,李漁每天都要吃蟹。秋季一過,沒有新鮮螃蟹了怎么辦?機(jī)智的李漁是不會讓自己“沒命”的,他用紹興花雕酒來腌制醉蟹,冬天就吃這些醉蟹。等吃完醉蟹,還有腌蟹的酒可以解饞,一直喝到來年螃蟹上市。

這囤貨思路,霸道得宛如雙十一買一年份紙巾。

因為太愛螃蟹了,李漁還寫過一首《蟹賦》:“食當(dāng)秋暮,惟蟹是務(wù)。至美難名,不容不賦。”螃蟹太美妙了,不給它寫首賦都說不過去。“才舉筆以涎流,甫經(jīng)思而目注。”不知道寫這一篇賦,李漁中途要吃幾只螃蟹才能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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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槃《雙蟹圖》扇頁 故宮博物院藏

李漁還把吃螃蟹的經(jīng)驗寫進(jìn)《閑情偶寄》里。“蒸而熟之,才能不失真味”, “凡食蟹者,只合全其故體,蒸而熟之,貯以冰盤,列之幾上,聽客自取而食。” 簡單來說,就是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簡單的烹飪方式,清蒸永遠(yuǎn)滴神!

除了清蒸派的李漁,螃蟹當(dāng)然還有很多花樣吃法,比如南宋《夢粱錄》記載的蟹釀橙,就是一道創(chuàng)意菜:“取黃熟帶頂大橙子,截頂去瓤,留少許汁液,將蟹肉、蟹黃、蟹油釀入橙盅,裝入小甑,以酒、水、醋蒸熟,用鹽拌而食之。”

古往今來更多菜譜,可以移步《吃螃蟹極簡史》,這個秋天螃蟹配酒,越吃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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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鱸魚

如果有辭職文案花式大賞古代版,晉代的張翰絕對能上個榜單。

《晉書·張翰傳》記載:“翰因見秋風(fēng)起,乃思吳中菰菜、莼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志,何能羈宦數(shù)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駕而歸。” 人生一世應(yīng)當(dāng)縱情適意。家里的莼菜羹、鱸魚膾太好吃啦,我干嘛要跑到外地做個不自由的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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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推動張翰辭職的根本原因,是他覺得上司齊王司馬冏快要垮臺,再加上自己也不是高層員工,不如走為上計。事實證明跑路是正確的,張翰辭官回鄉(xiāng)不久,司馬冏就因謀反被殺,他手下的人紛紛受到牽連甚至喪命,唯有張翰幸免于難。

能成為辭職借口的“鱸魚膾”到底有多好吃?南宋范成大說:“細(xì)搗棖虀賣膾魚,西風(fēng)吹上四鰓鱸。雪松酥膩千絲縷,除卻松江到處無。”楊萬里說:“鱸出鱸鄉(xiāng)蘆葉前,垂虹亭下不論錢。買來玉尺如何短,鑄出銀梭直是圓。白質(zhì)黑章三四點(diǎn),細(xì)鱗巨口一雙鮮。春風(fēng)已有真風(fēng)味,想得秋風(fēng)更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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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閎中 《韓熙載夜宴圖》(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膾就是細(xì)切的肉。《齊民要術(shù)》里記載的名菜“金齏(jī)玉膾(kuài)”,其實是生魚片蘸著調(diào)料吃,上佳之選就是鱸魚膾。魚肉潔白如玉,齏料色澤金黃,色香味俱全。連隋煬帝都贊一句“所謂金齏玉膾,東南佳味也”。

要吃到最好的鱸魚,就得等秋天。春天鱸魚在咸淡水交界的地方產(chǎn)下卵,夏天回溯進(jìn)入淡水生長,等到了秋天,經(jīng)過一番歷練的鱸魚肥美豐腴、柔白如雪、肉質(zhì)堅實,吃起來不僅鮮嫩、清香,還營養(yǎng)豐富、適合進(jìn)補(bǔ)。

“秋風(fēng)且食鱸魚美”,瀟灑辭職不留身后名的張翰可能沒想到,無意間帶貨鱸魚,倒成了人生高光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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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羊肉

在千萬年進(jìn)化過程中,把“天冷了要囤點(diǎn)脂肪”這句標(biāo)語刻進(jìn)DNA的不只有人類,還有很多……小肥羊。愛吃的汪曾祺老先生,在《貼秋膘》里大寫特寫羊肉,還特地強(qiáng)調(diào)羊肉要秋天才好吃,大概要到陰歷九月,羊才上膘、才肥。羊上了膘,人才可以去“貼”。

《本草綱目》記載:“羊肉性溫,味甘,益氣補(bǔ)虛。”如果說前面吃的螃蟹和鱸魚,更多是因為秋季正到了好吃的時候,羊肉還帶上一層食補(bǔ)的光環(huán)。

更何況南方的“酒熟蟹螯健,橙香鱸膾肥”,吃起來復(fù)雜精細(xì),需得小口慢品。北方的秋天吃羊肉,只有圍著爐子大口吃肉的爽快,什么秋日陰郁統(tǒng)統(tǒng)原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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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擇端 《清明上河圖》(局部)故宮博物院藏

古人愛吃羊肉,愛到珍之重之地寫下傳世書法。五代時期歷仕梁唐晉漢周五朝的官場老油條楊凝式,也是一位書法高手。一日他午睡醒來,肚中空空,剛好朋友送來一盤肥羊和韭菜花。

可能是這份外賣太及時,可能是秋天的小肥羊配韭菜花實在太好吃,楊凝式吃完大為感動,以至一向?qū)懖輹乃眯锌齼喊私?jīng)地寫下一封感謝信,也就是被稱為天下第五大行書《韭花帖》。

“晝寢乍興,輖饑正甚,忽蒙簡翰,猥賜盤飧。當(dāng)一葉報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助其肥羜,實謂珍饈,充腹之余。銘肌載切,謹(jǐn)修狀陳謝伏惟鑒察。謹(jǐn)狀。七月十一日,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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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凝式 《韭花帖》卷 無錫博物院藏

老饕汪曾祺對《韭花帖》也非常感興趣,稱其“讀之如今人語,至為親切”。“羜”是出生五個月的小羊,汪老認(rèn)為楊凝式吃的未必真是五個月的羊羔,可能是用典《詩·小雅·伐木》中的“既有肥羜”。但楊凝式吃的是羊肉,是肯定的了。多多轉(zhuǎn)發(fā)本文,日后“一葉報秋之初”,可能會流行秋天的第一盤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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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秋鴨

秋季的鴨子好吃,“桂花鴨”三字就能說明。桂花鴨其實是南京鹽水鴨在秋季的別稱。鹽水鴨一年四季都能做,但稻谷飄香、桂花盛開時,不僅鴨最肥壯滋養(yǎng),鴨肉還帶一股桂花香。民國時期張通之在專寫南京美食的《白門食譜》里記載:“金陵八月時期,鹽水鴨最著名,人人以為肉內(nèi)有桂花香也。”

民間俗語有“處暑送鴨,無病各家” “七月半鴨,八月半芋”。農(nóng)歷七八月,正是夏末秋初,天氣微涼之時。元朝御醫(yī)忽思慧在《飲膳正要》里提到,“鴨肉味甘、冷、無毒,補(bǔ)內(nèi)虛,消毒熱,利水道”,夏秋燥熱季節(jié)最適合吃鴨滋補(b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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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嵒、許濱 《桃柳雙鴨圖軸》 蘇州博物館藏

清代大吃貨袁枚在《隨園食單》里記錄了從南到北各地好吃的鴨子做法,不過命名比較隨便。“不用水,用酒,煮鴨去骨,加作料食之”叫“楊鴨”,就因為這是高要令楊公家做鴨子的方法;鴨肚里塞一堆東西蒸熟,就叫“蒸鴨”,也不知道它的大名是不是“八寶鴨”。

這里面比較奇怪的名字是“鴨糊涂”。鴨糊涂用肥鴨,白煮八分熟,冷定去骨,拆成天然不方不圓之塊,下原湯內(nèi)煨,加鹽三錢、酒半斤,捶碎山藥,同下鍋作纖,臨煨爛時,再加姜末、香蕈、蔥花。

這道菜看上去不方不圓、似羹非羹,一時很難給個名詞概括。之所以叫“鴨糊涂”,據(jù)說還和鄭板橋有關(guān)。袁枚寫《隨園食單》時,好朋友鄭板橋已經(jīng)過世,袁枚苦惱取名之時,一眼瞟到墻上鄭板橋手寫的“難得糊涂”四字,干脆就把這混成一團(tuán)的菜叫“鴨糊涂”,既符合菜的形象,又悄悄地紀(jì)念了老友,妙手偶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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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蘆野鴨圖》(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被這么多老饕文人安利完“貼秋膘好物”,我不信還有人能不餓!一年過半好辛苦呀,干脆叫上三五好友,大膽喊出“我言秋日勝春朝”,去做些秋天該做的正經(jīng)事兒(特指:貼秋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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